布宜諾斯艾利斯夢碎人醒
作 者 Clara AUGE
這兒是布市市中心著名的 Mayo 華廈廣場，處處但見搭起的帳篷，裏面哆縮著 Piqueteros 失業抗議組織人士；此刻正逢南半球嚴寒的冬季. 那兒是布市市郊，但見 Cayetano (工作之神) 的信徒群眾搭起的帳篷；時逢Cayetano 慶典，人們至此祈求果腹的麵包和尊嚴所賴之工作. 夜幕低垂，沿街只見成群鬼魅般的男男女女，許多身邊還攜童伴幼，正赤手空拳於垃圾堆中翻尋可變賣的廢棄物. 他們大都手推著臨時拼湊的推車架，上面堆著廢紙箱(每公斤可賣得12分歐元)，還有其它塑膠，金屬和玻璃等破爛. 這些人大都是朝不保夕的失業者，就在阿根廷這個國家. 自2001年12月金融危機爆發以來，阿國政府緊縮社福預算，人民的購買力急劇滑落，銀行凍結提款，整體社會凋敝日益惡化.
作 者
Clara AUGE 譯 者
Jiunn Minn WANG
2001年6月至 2002年 6月一年間，阿國國內生產毛額減少了 13,5 % ( 其最近半年降幅則高達破天荒的16,3 %)，進而導致失業率高昇，人民所得劇降，貧窮現象普遍惡化. 據拉丁美洲經濟發展組織Cepal預測，該地區2002年經濟成長降幅將達 13,5 % (註一). 2002年 6月阿國 3500萬人口中有1900萬貧民(月收入低於194,40 歐元)，其中840萬為超貧(月收入低於 85,32歐元 ).
一些小學童因饑餓昏倒於課堂. 貧窮現象意外效應：逃學率降低！許多小學童到校上課，為了不錯失一天中唯一的餐食(註二). 有些兒童因病未上學，他們的母親乃端著盤子到校要求其孩童的餐份. 此一現象於今年上學期始見於極貧窮的 Tucumaa 省，如今則已蔓延至全國，甚至包括首都省份，其100 所小學於今年7月寒假期間首次對外開放校園餐廳. 兒童營養不良問題其實已存在兩年多了，然而近幾月來日趨嚴重，甚至已殃及初高中生.
阿國社會分崩離析，貧窮現象惡化，人民對執政者信心崩潰. 首府居民企圖瞭解原因始末，其發現猶如青天霹靂：接連 48 個月的經濟蕭條之後，僅只極少數領域尚倖免於難, 而惡化趨勢卻仍加速中. 2001年全國各地爆發抗議風潮，迫使當時的 Fernando de la Rua 總統下台. 此一度位居世界強國之列的國家如今千瘡百孔遍地慘象. 社會脫軌現象不勝枚舉，西班牙或意大利領事館門前申請移民簽證人潮即為一例. 若非有長足能耐和堅定決心，恐難以忍受引頸耗等之煎熬. 何況自今年七月以來，阿國政府因無錢支付護照用紙欠款，已不再印發護照.
有些人為取得金屬變賣(價格遠高於紙品)，不惜訴諸新計策：竊取電話銅纜線或電纜鋁護 套. 距總統府近百公尺的哥倫布雕像即為首遭池魚之殃的對象之一，其亮麗的外層銅鑲已不翼而飛. 尚有許多象徵布市的雕像和文化古跡離奇失蹤. 市府當局正考慮以陶塑取代銅雕：布市璀燦的歷史表徵已因此次經濟危機而為之凋零退色.
印表機色筒再充價格低廉，致使空色筒洛陽紙貴. 辦公室人人使用再充色筒，已不再顧及印刷品質良窳與否. 市中心行人步道區已變成露天市場，臨時搭蓋的無照攤位上擺著鞋子，打火機或畫筆等各式各樣商品.尚可見到一家家倒閉歇業的商店，窮民沿咖啡店和餐廳乞討. 有些商家索性大門上鎖，確定不是乞丐才讓顧客進門. 一 些婦女在富有地區超市門口對進進出出的客人祈求施捨.
社會籠罩著不安，人人工作不保，貧窮處處可見. 據布市市府發表的統計，青年暴力犯罪率於四年內已上升了142 %. 布市昔日享有拉丁美洲夜生活首都之美名，堪稱中南美地區最安全的都會；餐館，電影院，咖啡廳和劇場總是座無虛席. 如今治安惡化，恐懼感籠罩，人們的生活習慣已為之改觀. 此一現象過去只見於鄰近國家.
保全公司，自衛防身術課程，保安人員仲介和防彈玻璃業大發利市. 一家防盜警鈴系統公司主管興高采烈地表示：« 我們的生意就像沙洲販水 ». 許多富豪人家深恐成為劫匪顯眼目標，紛紛變賣其豪華轎車. 光天化日擄人近來時有所聞，犯案及於富有和貧窮地區. 劫匪索金從 250至 5000歐元不等. 相對地，在布市30餘公里外的Quilimes市，只見貧窮人家孩童彼此談論比較烤癩哈蟆和老鼠的滋味！
倖未淪於極端困境者則因銀行凍結提款或失業威脅，不得不訴諸時下流行全國各地雨後春筍 般的« 易貨俱樂部» 以解決生計問題 (註三). 阿國貨幣匹索(Peso) 強烈貶值，愈來愈多農業省份紛紛代之以地方政府發行的有價購物帣，其中有些使用幾近荒唐可笑之名稱，例如在 Chaco Porte省就叫作 Le quebracho，直譯為斷斧木，是世上最堅硬的木頭之一 (註四).
遭無能政府，金融決策官員和國際貨幣基金會拖垮，阿國人民對主政者信心蕩然之餘，紛紛 走上街頭，特別是首府布宜諾斯艾利斯省民. 官方面對此一社會抗議壓力的因應方式卻訴諸軍警鎮壓. 2002年6月26日，失業抗議組織 Piqueteros 號召失業饑民封堵了首都南邊地區，警方出動鎮暴部隊逮捕了160人，並造成民眾二人死亡九十人受傷. 自 2001年 12月 19日群眾抗議運動首度爆發以來，喪生民眾已達35人.
此一十多年前仍充滿光輝前景的大都會如今黯然無光. 僅管如此，吾人仍可見到些微希望曙芒. 布市有過活躍的文化傳統，蘊藏著豐富的藝術資產. 時值人民購買力滑落，貨幣貶值社會凋敝之際，人們或許會擔心其文化創造力從此將一蹶不振. 事實卻不然.
是地，重金邀請的國外藝術表演團體減少了，戲劇節目安排改以國內劇團為主. 自西班牙或墨西哥進口書籍之價格令人望而卻步，昂貴的紙價迫使出版公司緊縮出書計劃. 過去二十個月內，全國倒閉歇業的書店已高達300家. 購書民眾劇減，書店裏多的是駐足翻閱無力購買的讀者.
貨幣貶值(六個月內對美元兌換率貶幅已達 300 %) 的確造成了各種局促窘境，然而首府省份之文化創造仍維持既有活力，參與民眾依舊絡繹不絕. 電影創新表現出歷史上難得一見之蓬勃，高品質戲劇表演比比皆是. 於 Corrientes大道新開的一家劇院不定門票價格，人們可隨意付費入場. 愈來愈多的劇院採自由付費方式，票房因此大漲 .
某些劇院將社會危機搬上劇場，藉以疏解集體夢囈或反映日常生活百象. 於華麗的 Argentino Teatro de la plata 劇院，一名演員吟詠名詩人 Federico Garcio Lorca 之詩句：« 面對陌生新時辰，何去何從？»人人心有慼慼爭相傳頌. 大家普遍意識到，知識份子和藝術家於失落感和無力感彌漫之今日，提供了人心不可或缺的振奮力量.
甚多藝術表演可以食品，玩具或藥品充當門票入場，然後將之轉贈救濟組織以接濟日益增多 的貧民. 與 新文化曙光同時興起的為雨後春筍般的各類民間團體，如失業抗議組織，互助餐廳等自力救濟團體. 尚有諸多民運社團企圖力挽阿國免於淪為一首探戈 (Tango) 歌詞所描述的« 夢囈中之惡相鬼臉». 在一些非官方組織和協會機構，包括足球協會之積極推動下，各種共濟組織日益普及，即連布市地鐵當局亦參與其中：民眾可以食品換取地鐵車票，所收集的食品 則轉贈給兒童收容中心和社區救濟食堂. 類似的社會活力表徵尚不止此，所展現之幽默不一而足. 某一表演裏，父親問兒子長大後有何大志，小孩答道：« 當外國人 ». 幽默中透露苦澀的幻滅感. 面對社會不公與慘象，幽默家以尖銳嘲諷針砭世風，將人間悲劇轉化為抗掙的力量. 阿國哲人Alejandro Rozitchner 近於某一 日報為文道：« 指責我們不事生產是不正確的. 瞧我們所製造的大量危機和災禍! ». 新近出版的 « 危機辭典 » (註五) 即已將此名言收錄入書.
阿國首府市中心的 Libertad廣場，一名十來歲的孩童正追逐一群鴿子. 過路行人已不再視而發出菀薾微笑，而這只不過是近一年的新現象. 接著只見這名孩童的弟弟們加入幫忙，他們個個饑腸轆轆. 一首風行已半世紀餘的探戈曲子裏，Homero Exposito 這樣寫道：« 布宜諾斯艾利斯人行道上佈滿破碎的夢，這個永恆的鄉愁之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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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註
註一：詳 « Situacion y perspectivas ». Estudio economico de América y el Caribe 出版，2001-2002，2002年8月1日 ，聖地牙哥，智利.
註二：據阿根廷總統府社會救濟資訊暨咨詢評估機構(Siempro) 指出，阿國18歲以下年齡層有70 % 出身貧民或超貧之家庭. 散見 BBC Mundo, 倫敦，2002年 8月 7日.
註三：詳 Luis Bilbao 著 « 阿根廷之惡夢探戈 » 及 Carlos Gabetta 著 « 阿根廷之全面危機 »，法國世界外交論衡月刊，2001年 7月號和 2002年1月號.
註四：今年8月 7日現任阿國總統向來訪的美國財政部長 Paul O’Neill 先生保證將掃蕩十五多種地方省府非法發行的貨幣.
註五：José Gobello 和 Marcel Héctor Oliveri 合編的 « 危機辭典 »，Corregidor 出版，布宜諾斯艾利斯，2002年.
※ 轉貼自 http://cn.mondediplo.com/article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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